新华社记者王尚
贝鲁特,10月27日(新华社)——我第一次听到无人机的声音是在贝鲁特历史悠久的国际大都会区哈姆拉散步。沉闷的嗡嗡声从天上传来,无处不在。
“你会习惯的,”我的同事说,他带我穿过哈姆拉狭窄的街道,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他在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待了一年多,时间长到足以适应这里的新常态。
以色列无人侦察机不断的嗡嗡声已经成为黎巴嫩首都的背景音乐。几乎没有一个社区没有被这些天空中的机械眼睛所影响。
像每一个新来的人一样,我在刚来的几天里伸长脖子,寻找这些看不见的观察者。但一个星期后,这声音变得无所不在,如此单调,以至于它逐渐消失在背景中——直到它的突然消失引起我们的注意。
然而,正如我很快了解到的那样,这些无人机远不只是被动的观察者。
10月19日,死亡从天上降临到朱涅,这座位于贝鲁特以北的沿海城镇长期以来一直被认为是安全的避风港。一架以色列无人机在一条繁忙的高速公路上造成两人死亡,数百人惊恐地看着。
根据目击者和视频片段,当最初的袭击没有命中时,一对夫妇试图逃离他们的车辆以寻求安全。但第二次袭击把他们困在路边,惊恐的旁观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这次精心策划的残忍袭击——鲜明地提醒我们,没有任何地方和时间是真正安全的——引发了全国范围的恐惧和骚动。第二天,我和同事去报道灾后情况。我站在那里,沿着坑坑洼洼的边缘望去,然后我听到了头顶上熟悉的嗡嗡声。这一次,我遵循了当地的习俗:不要抬头。
无人机的嗡嗡声只是贝鲁特战时音景的一层。以色列空袭发出的更响亮、更致命的声音,不时打断这座城市的日夜。在我的住所,以色列对南部郊区的袭击在安静的日子里听起来是低沉的隆隆声。在另一些地方,它们像雷一样撞击,足以震响窗户和家具。
在我从伊斯坦布尔飞往贝鲁特的航班上,一位年轻的黎巴嫩商人提出了一个在这里很常见的观点。“以色列飞机侵犯我们的领空,是因为我们缺乏强大的军事力量,”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年轻人说。“我们缺乏这种能力,因为西方世界不允许。”
当我提到西方的经济援助时,他尖刻地讽刺道:“给你10美元买面包,却武装你的敌人,这不是援助——这是虚伪。”
每次空袭过后,哀号的救护车穿过混乱,冲向废墟。第一反应者的勇气总是让我惊讶:当其他人逃跑时,他们直接驶向危险,以色列的无人机在空中监视。黎巴嫩卫生部强调了他们的危险,报告称160多名卫生工作者在持续的冲突中死亡。
随着冲突的加剧,贝鲁特变得既喧闹又安静。杰梅泽赫的圣尼古拉斯楼梯曾经是一个热闹的旅游景点,现在除了几个有活力的店主外,基本上空无一人。
在重建的贝鲁特露天市场(Beirut Souks)里,奢侈品精品店已经人迹罕至。“你是我今天的第一位顾客,”当我询问一家高档服装商店的生意情况时,一位店员指着摆放整齐、没有受到干扰的货架对我说。
然而,在“不太富裕”的地区,由于流离失所者寻求负担得起的住所,街道变得越来越拥挤。难民儿童在被改造成临时住房的学校和政府大楼外踢足球或卖花换钱。
这对贝鲁特来说并不新鲜。在几十年的反复冲突中,这座城市吸收了一波又一波来自巴勒斯坦和叙利亚的难民,以及自己国内流离失所的公民。最近从黎巴嫩南部涌入的难民以其特有的效率得到了管理。沿海的临时营地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但很快就被更稳定的住所所取代。
这里的居民把他们的城市称为凤凰,这是它反复遭受苦难和恢复的证明。这座城市和它的人民总是坚持不懈。
在哈姆拉街(Hamra Street)的一家二手书店里,我遇到一个黎巴嫩小男孩,他正在买叶芝(W.B. Yeats)的诗集。他崇拜这位诗人为“革命者”。
“我不害怕无人机或战争,”他告诉我。“贝鲁特教会了我,当死亡在头顶嗡嗡作响时,生活才是最嘈杂的。”
当无人机继续在上空不停地巡逻时,我意识到他是对的。笑声、咖啡杯的叮当声、小巷里传来的音乐声都盖过了嗡嗡的嗡嗡声。在一个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的城市,生命,尽管困难重重,仍然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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