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女性刚刚开始大举进军男性主导的……嗯，男性主导的世界。1970年，女性拥有投票权已经50年了——然而，性别平等仍然处于令人沮丧的状态，以至于那年8月，全国妇女组织(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women)在纽约街头发起了一场“妇女争取平等罢工游行”，吸引了惊人的5万人参加。当时被称为“妇女解放”的运动是一个大新闻，因为女性有理由呼吁在所有领域——包括体育界——缺乏与男性平等的地位。

　　当时，网球是美国最受欢迎的体育项目之一。1968年，职业选手终于被允许参加网球大满贯赛事，那一年，美国网球公开赛首次进行了直播;第二年又举办了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突然之间，网球运动的顶级选手开始成为明星。1970年，九名精英女子决心证明自己的勇气，在休斯顿网球俱乐部创办了一项新的锦标赛——弗吉尼亚斯利姆斯邀请赛——这种情况对那个时代的顶级男球员来说并不好。1973年，情况达到了顶峰——世界顶级女子选手比莉·简·金和网球传奇人物鲍比·里格斯之间的一场比赛，这场比赛被称为“性别之战”。

　　

　　到1973年，弗吉尼亚斯利姆邀请赛已经演变成弗吉尼亚斯利姆巡回赛。比莉·简·金(Billie Jean King)是这一演变的核心人物，因为当时，她对女子网球的影响几乎就像迈克尔·乔丹(Michael Jordan)后来对篮球的影响一样。1968年，在“开放时代”的黎明，她赢得了温布尔登女子单打冠军;1971年，她成为第一位在一年中获得六位数奖金的女子网球运动员。1973年，她创立了女子网球协会(Women’s Tennis Association)，确保当年美国网球公开赛(U.S. Open)举行时，女子网球运动员的薪酬首次与男子运动员持平。到那时，她已经五次排名世界第一，赢得了30多场单打比赛。

　　金的统治源于一种强烈的愿望，即推动性别平等领域的变革，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在职业生涯的早期就如此热情地投入到提升女子比赛上。在2017年接受《卫报》采访时，她解释说，早在女子网球成为职业运动之前，她就知道只有强烈的动力才能让她帮助实现这一改变。“如果我足够优秀，网球会给我一个平台。我必须成为第一名，我知道作为一个女孩，这与作为一个男孩是不一样的——这将更加困难，这将是不同的，”她说。“这是。(女性)不被注意。”

　　

　　在性别平等问题上坚定地站在另一边的是鲍比·里格斯(Bobby Riggs)，他是一名退役已久的职业选手，对获胜略知一二。1939年，年仅21岁的里格斯第一次获得了世界第一的排名;那一年，他包揽了温布尔登和美国网球锦标赛(现在的美国网球公开赛)的三项主要冠军。在40年代，他又获得了三个总冠军头衔，他在球场上的聪明赢得了声誉;他只有5英尺7英寸高，但他在身材上的不足，他通过精心设计的比赛来弥补，利用对手的弱点。

　　到70年代初，他仍然是这项运动的狂热支持者，并且公开地大声疾呼，认为女子比赛完全不如男子比赛。里格斯甚至自豪地称自己为“大男子主义猪”，并声称即使在他50多岁的时候，他也可以击败世界上任何一位女选手。比莉·简·金后来说，里格斯多年来一直想和她比赛，但由于她忙于推进这项里格斯试图摧毁的运动，她一直在拒绝。最终，里格斯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目标，名字也很贴切、地位很高的玛格丽特·考特——而考特给了里格斯他想要的东西。

　　

　　澳大利亚的玛格丽特·考特不仅仅是比莉·简·金的替代品;她非常强大，在1973年被认为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女运动员。作为22个单打冠军的得主，她身材高大、强壮、敏捷，更不用说她对击败鲍比·里格斯(Bobby Riggs)并获得丰厚薪水的信心了。不过，与金不同的是，她并不十分清楚报名与里格斯比赛的利害关系，她认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表演赛。当考特抵达比赛的举办地加州的拉莫纳时，迎接她的是一个为比赛进行了高强度训练的男人，他渴望尽早、频繁地进入她的大脑。“玛格丽特，你知道这是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场比赛吗?”据报道，里格斯问过她(根据网球专业)。“想想看，有多少女人指望着你呢。”

　　金非常清楚，如果考特输掉比赛，那么她和其他人在女子网球运动中努力争取的所有成果都有可能付之东流——不幸的是，毫无准备的考特没能平息这些恐惧。1973年5月13日，在一场后来被称为“母亲节大屠杀”的比赛中，里格斯以6比2和6比1的比分击败了考特。里格斯在胜利时并不谦逊。“别把我排除在外。现在我想要国王，”他在赛后说。“我现在是一名女性专家。我要环游世界，挑战所有的女冠军。”

　　

　　在玛格丽特·考特与鲍比·里格斯的比赛之前，比莉·简·金已经默默地接受了他的挑战，如果他能战胜考特的话。在2008年接受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采访时，她回忆起她知道自己最终不得不向他的追求屈服的那一刻。“当我从日本回来听到比分时，我只是说，‘好吧，我现在必须和他比赛，’”她回忆道，她没有浪费时间为她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比赛做准备。

　　在2021年《哈佛商业评论》(Harvard Business Review)的一次采访中，金回忆说，一旦比赛安排在休斯顿Astrodome球场举行，她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同一周参加了弗吉尼亚slim邀请赛，而赛事主办方不允许她退出。“所以我两个都打，这很难，”她说。尽管如此，金还是决心尽可能地利用自己的一切优势。“我的准备是无可挑剔的，”她告诉NPR。“比赛前一天，我去了阿斯特罗dome球场查看，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网球场……我见过所有的保安…我知道所有的电梯在哪里，我知道我的更衣室在哪里。”正如她向《哈佛商业评论》解释的那样，她也在心理上做好了准备:“从我知道我要扮演鲍比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象，”她说。“我想的是打得好，每一个球都要带球，不管地面是否糟糕，都要适应。”

　　

　　那些当时不在身边的人可能无法理解70年代是一个极其浮夸的十年，对于像比莉·简·金与鲍比·里格斯这样的事件——这很快被媒体称为“性别之战”——组织者决定采用一种让任何现代超级碗都相形见绌的浮夸和华丽程度。首先，到场的名人多得离谱;格伦·坎贝尔、乔治·福尔曼、吉姆·布朗、安迪·威廉姆斯和乔·安·普弗拉格(穿着印有“我是比莉·简·金的粉丝”的球衣)等人都出席了庆祝活动，还有传奇性的播音员霍华德·科塞尔，他正在播报比赛。

　　金是由四名身穿埃及服装的赤膊男模乘坐精致的长沙发椅入场的，而里格斯则是乘坐一辆由丰满女模拉着的人力车入场的。来自休斯顿大学的一支80人的军乐队和一支火箭风格的舞女合唱团也参加了庆祝活动，就连裁判也穿着灰色天鹅绒燕尾服和红色褶边衬衫;整件事更像是某种大型马戏团，而不是体育赛事。在接受美国国家公共电台采访时，金回忆道:“那纯粹是娱乐……鲍比给了我一个大糖爹因为他从纳贝斯克得到了很多钱，然后我给了他一只小猪，一个小婴儿，他的小脖子上有一个小蝴蝶结。他太可爱了。”

　　

　　当比赛开始时，比利·简·金和鲍比·里格斯都很正经——尤其是里格斯，他看起来很严肃。在比赛的早期，他的打法自信到足以让人觉得傲慢，而金则采取了更为谨慎的方式，这开始看起来像是一种可能转化为里格斯的另一场溃败的动力。在第一盘比赛中，里格斯连得7分，看起来他似乎已经把金追在了后面——但你知道人们是怎么看待外表的。

　　事实上，金有一个计划，而里格斯不知道的是，他正在按计划行事。在接受美国国家公共电台采访时，金详细介绍了她的比赛计划——一场完美的比赛。“我想，你知道，我知道我应该打好我的比赛，但我想我要做的是打五场拉力赛，”她说。“我要把他打趴下，赢不赢分并不重要，但我必须这么做，我必须在第一盘就这么做……我故意尽量轻轻地击球。而且球场很死气沉沉，这意味着你必须站起来去拿球。”不久之后，这个策略开始对里格斯造成身体上的伤害——这时金扭转了局面。

　　

　　由于比莉·简·金无情的开局策略，鲍比·里格斯在比赛初期就已经筋疲力尽了，金展示了为什么她是世界上最顶尖的运动员之一。她把里格斯所有的东西都扔回他身上，而且常常从他身边飞过;她在比赛中得到的109分中，有70分直接从里格斯身边飞过，而里格斯离球还不够近，甚至都没有尝试回球。金比她的对手更快地到达网前，把他标志性的高球打到球场的远角，在整场比赛中把他打得疲惫不堪，里格斯从来没有有意地威胁过他。最后，金不仅打败了里格斯;她以6比4、6比3、6比3的比分直落三局击败了他。

　　值得赞扬的是，里格斯没有为自己的失败找任何借口，并把所有功劳都归功于金，因为他只是打得比他好。赛后他说:“她整晚都在打自己的比赛。”“她从来没有延长过。那女孩一直在追着我。我不知道比利·简跑得这么快。”在2023年接受《今日》采访时，金回忆说，在她拆解里格斯之后，她的对手对她说了三个简单的词。“当我们握手、拥抱对方时，他说，‘我低估了你，’”她说。

　　

　　当然，并不是比莉·简·金的胜利让鲍比·里格斯的“大男子主义猪”们一夜之间都变成了虔诚的女权主义者。不出所料，有几位观察家对这场胜利轻描淡写，其中最著名的是里格斯的前职业球员兼同行杰克·克莱默(Jack Kramer)，他基本上是在指责里格斯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我不认为比莉·简打得有多好，”克莱默在赛后说，大卫·j·菲利普斯(David J. Phillips)的历史简编《在这一天》(On This Day)中写道。“她打了很多短球，如果鲍比状态好的话，他可以利用这些球……如果里格斯没有到处乱跑，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克雷默并不是唯一一个认为金的胜利归结于她对手的素质的人。潘乔·塞古拉(Pancho Segura)是另一位目前在高级巡回赛上打球的前职业选手，他甚至认为里格斯绝不是那个巡回赛上最好的选手;事实上，塞古拉是，所以他声称，因此，金应该扮演他，以真正证明她的勇气。不出所料，金拒绝了。

　　

　　也许更侮辱人的是，有一些党派猜测——并继续猜测——鲍比·里格斯实际上是故意输给比莉·简·金，为了偿还赌债而放弃比赛。里格斯的确是出了名的赌徒，ESPN记者唐·范·纳塔(Don Van Natta)在接受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采访时，详细阐述了一个有趣的传闻:里格斯曾与佛罗里达州一家专业商店的老板哈尔·肖(Hal Shaw)交谈过，后者告诉里格斯，1973年，他在自己的商店里无意中听到两个前黑帮老大及其同伙的深夜谈话。在这次谈话中，他们大概详细讲述了里格斯如何同意他们打败玛格丽特·考特，然后输给金，以偿还欠他们的10万多美元债务;没有人解释他们在和谁讨论这件事，也没有人解释他们大半夜在肖的店里干什么。

　　这些指控在1995年里格斯去世很久之后才曝光，但当金听到风声时，她完全否认了这种说法。“毫无疑问，”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援引她的话说。“我参加过球员们都很糟糕的比赛，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知道那是什么样子;但他没有。”

　　

　　女子网球协会的成立以及她在“性别之战”中击败鲍比·里格斯，都只是比莉·简·金的开始。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她已经80岁了，那场历史性的比赛已经过去了50年——她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为女子体育平等而奋斗。1973年，她完全理解这场胜利的意义:“老实说，我不认为击败鲍比是一项巨大的运动成就，”她在2023年接受WTA网站采访时说，“但我们想改变人们的想法，我知道它能在全球范围内产生影响。”它在心理和情感上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她和妻子伊拉娜·克劳斯(Ilana Kloss)获得了美国女子职业篮球联盟(WNBA)洛杉矶火花队(Los Angeles Sparks)、全美女子足球联盟(National Women’s Soccer League)天使城足球俱乐部(Angel City FC)，甚至洛杉矶道奇队(Los Angeles Dodgers)的股权。此外，在与美国国家冰球联盟(NHL)总裁加里·贝特曼(Gary Bettman)就创办女子冰球联盟的谈判破裂后，金和克劳斯转而与道奇队(Dodgers)的所有权合作，并完成了谈判。新联盟将于2024年开始比赛。2023年9月，当金向美国公开赛冠军可可·高夫(Coco Gauff)颁发300万美元的奖金时，高夫说出了世界各地女子体育冠军的想法:“谢谢你，比莉，”她说，“谢谢你为此而奋斗。”

　　

　　有人可能会认为，比利·简·金击败鲍比·里格斯就会成为他一生的敌人，但事实并非如此。尽管在里格斯挑战之前，他们并不认识彼此，但在比赛开始之前，他们建立了一种厚脸皮的、近乎友好的关系——比赛结束后，他们成为了亲密的朋友，直到1995年里格斯77岁去世。他们经常通电话，最后一次通话是在里格斯去世的前一天。里格斯的儿子拉里(Larry)在2017年向Inside Edition分享了那次通话的内容:“她说，‘鲍比，我想让你知道我非常爱你。他说，‘比利，我也爱你，我们一起做了一件大事。’她说，‘鲍比，我们做了。’”

　　在2023年的Instagram帖子中，金为里格斯的生日向世界各地的网球迷发了一条信息。“至于鲍比和我，很多人认为我们是死敌。事实是，我们是朋友。今天你生日的时候我在想你，博比，九月份(那场比赛50周年纪念日)我还会再想你。爱你。”

　　

　　比莉·简·金和鲍比·里格斯之间的比赛可能是同类比赛中最著名的，但这并不是网球界最后一次“性别之战”。当然，这些比赛都没有1973年那场在女权运动背景下进行的比赛的深刻影响，但它们总是有趣的，竞争激烈的，这些赛事从来没有给网球运动带来过足够的关注。

　　值得注意的是，1992年9月在拉斯维加斯举行的一场被称为“冠军之战”的比赛中，比莉·简·金(Billie Jean King)称之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单打、双打和混双选手”的玛蒂娜·纳芙拉蒂诺娃(Martina Navratilova)对阵八次大满贯冠军吉米·康纳斯(Jimmy Connors);康纳斯以7-5和6-2两局获胜。1998年，德国职业选手卡斯滕·布拉施(Karsten Braasch)在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上连续击败维纳斯和塞雷娜·威廉姆斯(Serena Williams)，成为头条新闻;2017年，英国职业选手约翰娜·康塔(Johanna Konta)在表演赛中以6-3击败退役传奇人物帕特·卡什(Pat Cash)。也许最接近金-里格斯的情况是传奇性的大嘴巴约翰-麦肯罗追求与塞雷娜-威廉姆斯的比赛，根据金的说法，他已经追求了15年(通过CBS体育)。到目前为止，威廉姆斯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