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几乎无云的日子里，退休的环境工程师迪恩·坎贝尔(Dean Campbell)在佛罗里达州北部的圣约翰河(St. Johns River)划着皮艇向南行驶，带领游客前往皇家山(Mount Royal)。皇家山是一座古老的土著墓地，现在被郊区的开发项目所包围。坎贝尔熟练地挥动手腕划桨，滑过一片睡莲和一艘半沉的废弃船的壳。银鱼跃出水面，像体操运动员一样扭动，一只宠物孔雀从岸边尖叫着。

　　我们在一个长长的木码头旁下了船，穿过整齐的草坪和参天的棕榈树，来到一座小山前，山上有一个国家历史标志，上面写着“皇家山遗址”。土丘的斜坡是平缓的，长满了草，它的顶部被成熟的活橡树遮蔽。西班牙苔藓的卷须在微风中颤抖，脚下的沙子柔软。

　　站在圣约翰河沿岸，凝视着罗雅尔山，我们是在追随美国博物学家和作家威廉·巴特拉姆(William Bartram)的脚步，他在18世纪曾多次来到这里。1773年，巴特拉姆离开了宾夕法尼亚州的家，开始了为期四年的东南之旅，最终产生了《游记》(Travels)，他在佛罗里达州、佐治亚州、卡罗来纳州、田纳西州、阿拉巴马州、路易斯安那州和密西西比州遇到的风景、植物、动物和人，以散漫而富有诗意的方式描述了这些地方。《旅行》部分是游记，部分是精神回忆录，部分是科学目录，颂扬了巴特拉姆对大自然相互联系的信念——以及所有生物的珍贵。在他的介绍中，巴特拉姆赞扬杜鹃花的“欢乐和欢乐”，并对维纳斯捕蝇草的“嬉戏”动作感到高兴;他相信动物有“预谋”和“坚持不懈”的能力，他深情地描写了一只忠诚的熊宝宝的“孝心”。

　　圣约翰河是巴特拉姆在佛罗里达旅行的主要通道，因为他记录了他对该地区凶猛的鳄鱼“可怕地咆哮，喷出洪水”的印象，以及淡水泉“极其清澈，像以太一样透明或透明”。他的书很快引起了人们对南方许多鲜为人知的自然奇观的广泛关注，把佛罗里达的荒野变成了国际科学魅力和文学灵感的焦点。从那以后，巴特拉姆漫步的路线吸引了好奇的学者、流浪者和艺术家。

　　尽管《游记》于18世纪90年代在费城、伦敦和巴黎出版，但人们对巴特拉姆作品的欣赏在19世纪期间有所下降，直到1928年，美国才出现了另一个主要版本。1958年，新版本的序言宣布了它的目标:“让巴特拉姆复活”。

　　在21世纪，巴特拉姆的复兴正在进行，由坎贝尔这样的狂热者领导，他们称自己为“巴特拉姆信徒”，称威廉为“比利”，就好像他是一位老朋友。人们对巴特拉姆的写作、艺术和对自然历史的贡献重新燃起了兴趣，催生了新的学术研究、两年一次的会议和一场在全国范围内认可巴特拉姆路线的运动。巴特拉姆的作品，以及他对自然的整体哲学，不仅是一种邀请，让我们去想象一个更狂野的南方过去;它们还包含了一个更美好未来的蓝图，一个自然得到保护和恢复的未来。随着气候变化和人口增长危及巴特拉姆时代仅存的荒野，这一愿景从未像现在这样紧迫。

　　坎贝尔的皮艇闪亮的船壳上装饰着一张贴纸，上面写着“跟随威廉·巴特拉姆”，他一生都在研究这条河，他的船头放着一本深受喜爱的《游记》。坎贝尔说，参观像皇家山这样的景点是很特别的，因为“你可以毫无疑问地知道，你就在他曾经去过的地方。”坎贝尔第一次了解巴特拉姆是在20世纪80年代，当时他在佛罗里达州北部普特南县的圣约翰河水资源管理区工作，他在那里长大，皇家山就在那里。通过《游记》，坎贝尔拼凑出了这条河在工业和旅游业改变景观之前的前殖民时期的历史。坎贝尔说，通过巴特拉姆的眼睛，他可以看到圣约翰号曾经是什么样子，以及它可能再次成为什么样子。

　　威廉·巴特拉姆于1739年出生在费城几英里外的一个贵格会教徒家庭。他的父亲是约翰·巴特拉姆，一位有成就的植物学家，年轻的威廉曾陪同他进行植物收集和研究的探险。威廉还表现出绘画方面的天赋。1773年，33岁的巴特拉姆在一位伦敦赞助人的资助下，在东南部进行了一次勘测之旅。他满怀爱心地收集植物和种子标本，记录动物行为，记录土著部落的习俗，并为他遇到的野生动物画插图，经常在它们栖息地的背景下画它们，这一创新的选择影响了后来的艺术家，使他们摆脱了传统的风格，即脱离当地环境，孤立地展示动植物。游记描述了358个物种，其中130个在他发现时对西方科学来说是新的。这些物种中的一些，比如巴特拉姆的鸢尾，一种佛罗里达北部特有的濒危鸢尾，现在以他的名字命名。因此，巴特拉姆是植物学、生态学、动物学、人种学、鸟类学等一系列学科的开拓者。1791年《游记》出版后不久，包括约翰·詹姆斯·奥杜邦(John James Audubon)和昆虫学家托马斯·萨伊(Thomas Say)在内的其他美国博物学家开始追溯巴特拉姆的路线，渴望证实他的观察，并体验书中所唤起的领土。

　　本文选自《史密森尼》杂志2024年1 / 2月刊

　　历史学家凯瑟琳·布劳德(Kathryn brund)最近编辑了两本关于巴特拉姆的文集，她说:“《旅行》既是一本旅行叙事书，也是一本科学论文。”这位伟大的作家在声音和话题上的独特转变有时会令人不和谐，但他丰富的观察值得重读。“在我看来，无论你如何看待巴特拉姆游记，它都是美国第一部伟大的文学杰作，”布劳德说。南佛罗里达大学的文学学者托马斯·哈洛克(Thomas Hallock)说，巴特拉姆的作品影响了萨缪尔·泰勒·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等浪漫主义诗人，他称赞《旅行》是一部“在各方面都有很高价值的作品”。从亨利·大卫·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到雷切尔·卡森(Rachel Carson)，这本书融合了内在反思和生动描述，成为几代美国环境作家的模板，从亨利·大卫·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到雷切尔·卡森(Rachel Carson)。“如果没有巴特拉姆的游记，我无法想象梭罗的《瓦尔登湖》，”哈洛克说。“你先描述自然世界，然后解释它对你意味着什么，然后你会得出一些道德信念。这是巴特拉姆的公式。”

　　你可以在巴特拉姆关于罗雅山的作品中看到这个公式，它以意象开始，以祈祷结束。巴特拉姆描述了一个大橘子林;棕榈树、活橡树和木兰花;还有一条“大公路”和人工湖，是由数百年来建造土丘的土著人建造的。巴特拉姆写道:“透过黑暗的树林，闪闪发光的池塘在视线中闪烁，就像一颗璀璨的钻石，镶嵌在灯火通明的大草原的胸膛上。”1848年，在《游记》首次出版50多年后，巴特拉姆对罗尔山的观察仍然被引用在《密西西比河谷的古代纪念碑》中，这是史密森尼早期出版的一本关于美国东部土着土丘的出版物，它认为巴特拉姆是关于南方这些纪念碑的主要信息来源。

　　巴特拉姆以其对南方荒野的描绘而闻名，但他也知道，当他回到一个美丽而神圣的地方，却被人类的异想天开所改变时，他会感到悲伤。“那片古老的树林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了，种上了靛蓝、玉米和棉花，但后来被遗弃了，”巴特拉姆这样描述罗亚尔山，并将他在18世纪70年代的发现与18世纪60年代他和父亲约翰(John)一起旅行时看到的情况进行了比较。巴特拉姆指出，显然抛弃了这些土地的种植者确实保留了墓地和一些橘园，他仍然将罗尔山描述为崇高的。

　　多琳达·达尔迈耶(Dorinda Dallmeyer)为2020年一部关于巴特拉姆的纪录片《荒野培育》(cultivation the Wild)写了剧本，当我问她最喜欢《旅行》的哪个部分时，她一开始表示反对。“这就像在你的孩子中挑选一样，”她说。达尔迈耶说，她喜欢《巴特拉姆》中那种时光旅行的感觉。她回忆说，有一次，她在南乔治亚州的长叶松保护区骑马时，想起了巴特拉姆。她说:“我在那些古老的长叶子上经历的，和他写草刷马镫时经历的是一样的。”通过这种方式，巴特拉姆为读者提供了一种“将诗歌注入当地景观”的方式，哈洛克说。

　　几十年前，坎贝尔在水管理区工作，修复圣约翰受损的生态系统，他向巴特拉姆寻求指导。坎贝尔在阅读威廉的父亲约翰的详细日记时发现，他们的观察对那些想要把圣约翰群岛恢复到欧洲人之前的平衡状态的科学家来说是非常宝贵的。巴特拉姆夫妇的记录通常是关于一个地方自然特征的最古老的文献，他们的文字被佛罗里达各地的科学家用作生态恢复的基准，他们的灵感来自威廉·巴特拉姆，就像坎贝尔一样。佛罗里达公园管理局对佩恩斯草原的管理以巴特拉姆的话为基础，从地形、水循环到野生动物和植物，都把《旅行》作为参考。2013年的公园管理计划引用了巴特拉姆对森林和湿地的描述来展示这些地方是如何变化的。公园里正在进行长叶松的修复工作，这是对巴特拉姆看到的松树林的致敬。

　　尽管在过去的50年里进行了保护工作，但巴特拉姆纪念的一些景观仍然受到严重威胁。在佛罗里达州，发展已经改变或吞噬了巴特拉姆在陆地和水上的大部分路线，人口增长没有放缓的迹象:从2010年到2020年，该州新增居民270万。“想要搬到这里的人是对圣约翰的最大威胁。他们简直爱死佛罗里达了，”罗布·马特森说，他是一名环境科学家，在圣约翰河水资源管理区工作了17年，从事生态研究和监测。新来的人可能不会被佛罗里达的飓风吓倒，但最近的风暴对各个层面的生活都是灾难性的——甚至对海牛的重要食物来源——鳗草也是如此。在我们的皮划艇之旅中，坎贝尔指给我们看海牛拖着身子上岸拼命寻找食物时在海岸线上留下的凹痕。

　　经过多年的划桨，坎贝尔将今天圣约翰河的各种泉水、岬角和悬崖与巴特拉姆在书中描述的河相匹配。后来，他把他的朋友萨姆·卡尔介绍给巴特拉姆，卡尔很快就加入了坎贝尔的行列，在现在的风景中寻找过去的一瞥。普特南县是佛罗里达州最贫穷的县之一，相对缺乏开发的地方保留了萨摩泉(Satsuma Spring)等景点，这是巴特拉姆和父亲一起参观的一个隐藏的硫磺泉。卡尔说，看到(和闻到)萨摩腊让一些巴特拉姆学者感动得热泪盈眶，因为它保存得如此完好。坎贝尔说:“很少有地方能让你有这样的体验，在那里，大自然被保存得非常接近他在这里时的状态。”

　　坎贝尔和卡尔都已退休，他们意识到巴特拉姆不仅对科学有用;他还可以帮助他们改变家乡的命运，同时保护他们心爱的河流。他们开始在普特南县标记巴特拉姆小径，希望向居民介绍这条河的历史，并吸引生态游客，让他们在不伤害野生动物的情况下欣赏它的美丽，他们安装了带有二维码的互动标志，让游客可以在手机上阅读巴特拉姆的文字。2016年，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认定普特南县的巴特拉姆步道为国家休闲步道。

　　卡尔说:“老实说，我相信这绝对是佛罗里达州的一颗宝石。2014年，卡尔和坎贝尔还创立了一年一度的春节活动巴特拉姆嘉年华(Bartram Frolic)，活动内容包括乘船、骑自行车、学术演讲和历史重演。在这次活动中，当地的学生们了解了这条河的生态和巴特拉姆在普特南县的旅行。

　　在罗亚尔山，坎贝尔打开他那本破旧的《游记》，书页上满是卷曲的便利贴和潦草的笔记。他大声朗读:“在永不休止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的主要幸福在于追寻和欣赏伟大的全能造物主的无限力量、威严和完美，以及沉思……我可能有助于发现……一些可能对社会有用的自然的原创产物。”当坎贝尔读的时候，一只红翼黑鸟从树上俯冲下来偷听。

　　巴特拉姆的工作确实以他从未预见到的方式“对社会有用”，尽管哈洛克说，《旅行》的真正价值在于它“允许我们按照我们最好的意图行动”，寻求与地球的和谐，而不是自私的统治。“当你阅读巴特拉姆的作品时，”他说，“你会有一种希望，那就是我们可以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