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跨大西洋关系正迎来历史性震荡。近日，美国发布国家安全战略文件，以罕见直白姿态将欧洲盟友推向战略十字路口——要求欧洲自主承担防务“首要责任”，暗示不再为其安全兜底，更被指暗中呼应俄罗斯论调、扶持欧洲极右翼势力。这份盖着总统印章的官方文件，如同在二战以来八十年的同盟基石上凿开裂痕。面对“美国保护伞”的收缩与“战略自主”的迫切呼唤，欧洲是继续忍受屈辱紧抱美国大腿，还是咬牙武装走向独立？当“分裂欧洲”成为大国博弈的明牌，欧盟一体化进程与安全格局正面临双重考验。这场没有硝烟的博弈，或将重塑未来世界权力版图。

　　特朗普政府对欧洲的轻蔑，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

　　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长期将欧洲盟友描绘成不愿为自身安全足额付费的“搭便车者”，并声称欧盟的成立“是为了坑害美国”。

　　如今，这份敌意已正式成为白宫的官方政策。

　　上周，特朗普政府发布国家安全战略文件，呼吁欧洲国家为自身防务承担“首要责任”，暗示美国不应再为欧洲安全提供担保。

　　文件指责欧盟压制“政治自由”，警告部分北约成员国可能变成“非欧洲人占多数”，并声称美国应与“爱国的欧洲政党”结盟——这被普遍解读为指向欧洲极右翼运动。

　　这份文件直白、尖锐且官方性质明确，在持续羞辱之上更添实质伤害，向欧洲主流领导人清晰表明：他们正站在战略十字路口。

　　在这份盖有总统印章的文件中，这个二战结束八十年来一直确保欧洲安全的跨洋超级大国，公开贬损着跨大西洋联盟。

　　“它就挂在白宫官网上，直面全世界，”奥巴马政府时期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欧洲事务高级主任的查尔斯·库普坎谈及该文件时说，“这让人非常难以接受。”库普坎现任乔治城大学国际事务教授。

　　在美国明确表露可能撤回保护之际，俄罗斯——有专家指出该战略文件呼应了俄方对欧洲国家的论调——刚刚警告已准备好与欧洲开战。

　　这使欧洲内部一场辩论更加紧迫：长远利益究竟在于忍受屈辱也要紧抱美国，还是直面新现实、武装起来自力更生？

　　“这会成为欧洲觉醒的时刻吗？”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教授纳塔莉·托奇问道。她曾担任欧盟高级官员顾问，并撰写过欧盟战略报告。

　　预见到跨大西洋关系可能出现裂痕，近年来欧洲各国政府试图通过增加国防开支和跨境军事合作，减少对美国军事力量的依赖。

　　多个国家已恢复或扩大兵役制度。其中，德国——在大规模陆地冲突中最有能力保卫欧洲的国家之一——已通过立法，计划将军队规模扩大近50%。

　　欧盟现已设立防务专员，其主要职责是促进区域武器生产与合作。

　　现实依然是：欧洲在真正的军事一体化、关键能力和弹药方面存在不足，极度依赖美国，依赖一个自称不太喜欢它的政府。有人认为，改变是必要的。

　　“迄今为止，可以说还没有系统性的回应，”欧盟执行机构欧洲委员会前主席罗马诺·普罗迪表示。他希望欧盟能“制定一项政策”，使其更加坚定自信。“这并不意味着要切断与美国的联系，”他说，“这意味着要有自己的声音。”

　　普罗迪评价该战略文件：“毫无新意，分裂欧洲，蔑视欧洲。”

　　欧洲领导人对该战略文件未发出强烈的公开抗议，表明他们已习惯特朗普的脾气，并认定最佳回应是任其发泄，然后继续拉拢他和联盟。

　　欧盟最高外交官卡娅·卡拉斯昨日体现了这一态度，她在回应文件时表示，美国“仍然是我们最重要的盟友”。

　　库普坎指出，欧洲领导人明白，忍下特朗普这口气是更明智、也可能是唯一的长远策略。他说，这份文件让他们更难咽下为在贸易政策、欧洲在俄乌战争中支持乌克兰等重大问题上拉拢特朗普所必需的屈辱和让步。

　　为防止跨大西洋联盟破裂，“奉承特朗普并让他站在他们一边”是他们必须做的，库普坎说。

　　分析人士称，对欧洲而言，挑战在于既要维持使其富裕和平的一体化进程，又要保住保障其安全的美国保护伞。

　　库普坎表示，二战结束八十年来，很大程度上为限制德国而推进的欧洲一体化是“现代的伟大成就之一”。“任何想拆解欧洲的人，只需拿起任何一本20世纪的历史书看看，”他补充道，“或者任何1945年之前的历史。”

　　分析人士称，拆解似乎正是特朗普政府想做的事。

　　托奇指出，支持敌视欧盟的右翼政党将分裂和削弱欧洲，留下一个“易被全球大国殖民的破碎欧洲”。

　　分裂欧洲的努力并非新鲜事。俄罗斯已推行了十多年，扶持那些通常希望削弱欧盟以增强莫斯科影响力的疑欧派及极右翼政党。有专家认为，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简直是俄罗斯剧本的翻版。

　　“令人震惊的是，这与你在俄罗斯类似的国安文件中看到的表述非常相似，”极权主义与俄罗斯研究知名学者蒂莫西·斯奈德指出。他补充说，通过暗示好的外交政策是在大国间搞平衡而非维护法治，“美国国安文件现在在基本意识形态方向上向俄罗斯靠拢”。

　　他还表示，文件声称多数欧洲人希望不惜代价结束乌克兰战争，而战争是由脱离实际的精英延续的，这听起来与“赤裸裸的俄罗斯宣传”相似。

　　斯奈德与其他分析人士观点一致，怀疑特朗普政府削弱欧洲的隐秘目标，是让美国科技公司摆脱繁琐的欧洲监管——这是美国政府此前申明的目标。

　　普罗迪认为，特朗普政府的政策预判“以非常不恰当的方式干预他国内政”，违背了其所宣扬的主权原则。

　　但欧洲一些主权主义右翼政党对这种干预以及白宫姗姗来迟的认可表示欢迎。

　　“所有这些都符合我们的信息和判断，所以我们很高兴，”西班牙极右翼政党Vox的欧洲议会议员赫尔曼·特尔奇说。他表示，在往届美国政府时期，“我们非常害怕”美国。但在特朗普领导下，这成了安慰的来源，特尔奇补充道：“这是一个新时代。”

　　本文原载于《纽约时报》。

　　作者：杰森·霍罗威茨

　　摄影：达维德·蒙特莱奥内、道格·米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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