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政治极化，民意撕裂，美国社会正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皮尤研究中心最新数据显示，近二十年来美国民众对联邦政府的愤怒情绪持续攀升，已创下历史新高。从两党支持者的情绪随着执政党更替而剧烈波动，到“双重厌恶者”成为选举常态；从伊拉克战争的信任崩塌，到金融危机后的长期不满；从社交媒体时代的回声壁效应，到政治暴力事件的频繁发生——这篇深度报道揭示了美国民主机制深处蔓延的裂痕。当国家认同被党派立场取代，当理性对话被情绪宣泄淹没，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超级大国的内部危机，更是现代民主制度面临的普遍挑战。以下为全文编译：
近二十年来，美国人对联邦政府的愤怒情绪持续滋长。
上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那种仅有约十分之一美国人对华盛顿不满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
当年的民调显示，自称对政府“基本满意”的人数，是公开表达愤怒者的三倍之多。
如今，在特朗普时代至少十年的高度极化之后，美国人对政府的愤怒达到了创纪录水平——这种情绪似乎完全取决于白宫主人的党派归属。
“无论哪个政党执政，政治光谱各方都普遍存在挫败感。但共和党人与民主党人的愤怒和满足比例，会随着白宫主人的更替而发生剧烈变化，”皮尤研究中心分析师沙奈·格拉西亚在最新选民态度研究中写道。
“这些观点中的党派差距，比我们自1997年首次提出这个问题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大。民主党人对联邦政府感到愤怒的比例创下历史新高，”格拉西亚在周五发布的报告中写道。
如今的民主党人已成为皮尤研究史上最不满的党派群体：44%的人表示“对联邦政府感到愤怒”。
这一数字远超该研究中心此前的高点——2020年春夏期间，约三分之一的民主党人告诉皮尤他们对政府感到愤怒。
当时正值特朗普领导全球疫情应对，并公开与民权活动人士发生冲突。
共和党人愤怒情绪的最高点（38%）出现在2013年10月，那是在奥巴马总统连任近一年后，国会共和党人迫使联邦政府停摆，最终却未获得任何让步。
这种日益增长的愤怒情绪，正值美国政治暴力事件不断增加之际——既包括最高层面（2024年针对特朗普的刺杀企图），也包括地方层面（今年早些时候明尼苏达州民主党领袖遇刺）。
虽然很少证据能将罪犯的行为与对方政党官员的政治言论直接关联，但双方往往立即互相指责。
就在11月26日华盛顿市中心两名国民警卫队成员遭枪击数小时后，特朗普将这一“邪恶行径”归咎于拜登政府审查阿富汗难民的方式（枪击嫌疑人的原籍国）。
一些民主党人则反质疑特朗普最初决定调遣国民警卫队进入华盛顿，使其成为易暴力倾向的精神失衡者的目标。
今年9月，众议院为查理·柯克遇害举行的默哀仪式甚至演变成党派争执，议员们就几名保守派要求为这位基督教保守派活动人士实际祈祷的提议互相叫嚷。
虽然无法确定民众对政府愤怒与挫败感的单一根源，但大约20年前存在一个明显的转折点，此后选民的愤怒开始增长。
那时伊拉克战争伤亡加剧，而入侵的公开理由——清除萨达姆·侯赛因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被证明是虚假的。
到2008年房地产市场崩盘，引发金融崩溃，导致数百万房主资不抵债，次年失业率升至10%。
与此同时，有线新闻开始从早期聚焦犯罪和审判，转向全天候关注政治和政府，随着科技将手机变成即时回声室，媒体也分裂成不同的意识形态阵营。
2006年10月，就在民主党以压倒性优势赢得国会多数席位、否定布什总统之前，仅有21%的选民告诉皮尤研究人员他们对政府“满意”——这是自1997年提出该问题以来，该数据首次跌破29%。
从2006年到今年，皮尤对此数据进行了15次调查。除一次例外，每次都有不到四分之一的美国人对政府感到满意。其中九次结果显示，对华盛顿满意者不足20%。
2021年4月，正值新冠疫苗向公众推广之际，29%的美国人对政府感到满意。
美国人并非总是如此阴郁、挫败且公然对政府愤怒，不久前情况还截然不同。
在上世纪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大量选民对政府抱有好感。
当然，更多民主党人在克林顿总统任期最后几年对政府感觉更好，而更多共和党人在小布什执政初期对政府感觉更好。
但在1997年至2004年间，至少有20%的在野党选民对政府表示满意。
布什任期内民主党人的满意度最高点出现在2001年底，即纽约和华盛顿遭受恐怖袭击后，当时45%的民主党人对政府感到满意。
2000年初，经济蓬勃发展，联邦年度赤字短暂消失，近三分之一的共和党人对克林顿的政府管理感到满意。
回顾近过去的另一种方式是观察美国人实际上对两党总统候选人的喜爱程度。
2000年10月CNN民调显示，59%的选民对布什和副总统阿尔·戈尔都有好感——此时距离那场由最高法院裁决的、百余年来最胶着的选举仅数周。
该民调显示，随着竞选活动面向更广泛公众展开，两位候选人都变得更受欢迎。
同样，根据皮尤民调，2004年，马萨诸塞州民主党参议员约翰·克里在与布什完成三场辩论后，在选民中变得更受欢迎。
2008年大选前夜，《华盛顿邮报》-ABC新闻民调显示，大多数选民对奥巴马参议员和亚利桑那州共和党参议员约翰·麦凯恩都有好感：63%的选民喜欢奥巴马，54%喜欢麦凯恩。
我们如今生活在政治学家所谓的“双重厌恶者”时代——大量选民同时厌恶两位候选人，必须在他们眼中“两害相权取其轻”。
2016年大选前，仅38%的选民对特朗普有好感，42%喜欢希拉里·克林顿。
那场选举中流露出对对方支持者的蔑视。希拉里暗示特朗普支持者中“一半”属于“一篮子可悲之人”。
“种族主义者、性别歧视者、恐同者、仇外者、伊斯兰恐惧症患者……应有尽有。不幸的是确实存在这种人，”她在筹款活动中说道。
特朗普对“ crooked Hillary（ crooked 意为不诚实）”的侮辱，以及将墨西哥人描述为“强奸犯”的言论，助长了他以不满情绪驱动的竞选活动。
不出所料，在盖洛普研究白宫竞争者支持率70年历史中，他们位列最不受欢迎的三位总统候选人之中。
如今，正如皮尤研究所示，政府的“非此即彼”属性总会引发某一方对华盛顿的愤怒情绪。
2016年3月，奥巴马任期最后一年，33%的共和党人对政府感到愤怒，9%对华盛顿感到满意。
2020年4月，特朗普首个任期最后一年，仅14%的共和党人对政府感到愤怒，31%感到满意。
尽管民主党人如今愤怒情绪高涨，但在2024年5月特朗普第二个任期内，他们相对满意：28%感到满意，10%感到愤怒。
这种整体趋势导致民众几乎不信任政府能做正确之事——皮尤自1958年就开始研究这个问题，当时四分之三美国人相信政府“几乎总是”或“大多数时候”能做正确之事。
如今，仅17%的美国人仍相信这一点。
“当前数据是该问题提出近七十年来最低值之一，”皮尤在最新报告中写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