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在竞技体育的聚光灯下,我们常被运动员的矫健身姿所吸引,却鲜少关注他们跑道之外的人生。来自新加坡的田径名将蒂鲁本·塔纳拉詹,正以双重身份打破这种刻板印象——他既是手握多项国家纪录的飞人,又是运营3万粉丝体育社媒的“独行侠”。当同龄人在训练场与职场间疲于奔命时,这位25岁的青年用行动证明:热爱可以穿透跑道边界,在数字世界延续体育精神的传播。他带着腿伤复出的坚韧,面对学业挫折的坦然,以及用创意内容为运动员争取关注的执着,共同勾勒出当代运动员的立体画像。在这个强调多元发展的时代,蒂鲁本的故事或许能点燃更多人对体育事业的重新想象。
身为手握多项田径国家纪录的保持者,蒂鲁本·塔纳拉詹最广为人知的是他的速度。但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这位飞人离开跑道后依然快如闪电。
当我准备采访蒂鲁本关于东南亚运动会的备战情况时,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名纯粹的职业运动员。没想到,迎面走来的竟是个一人撑起整间新闻中心的全能战士。
只要新加坡有田径选手打破国家纪录,这位25岁青年的新闻嗅觉就会瞬间激活。
他不仅会第一时间发送祝贺短信索取独家感言,还能如数家珍地调取历史数据,更会贴心地在截稿前向教练讨要几句点睛评语。
不出片刻,一篇热气腾腾的赛事报道就会引爆新加坡田径协会社媒账号——那里聚集着超过3万名忠实粉丝。
“我不过是个田径发烧友,骨子里还带着点技术宅属性,”他坦言,“这大概就是跑道之外最真实的我。”
谈起在田径协会担任市场与赞助主管的工作,他的自豪感丝毫不逊于展示国家纪录证书时的神情。
今年在韩国龟尾举行的亚洲田径锦标赛上,他以1分49秒94的800米成绩,刷新了前辈辛纳坦比·潘迪安1987年创下的1分50秒56纪录——那时距离他出生还有整整13年。
今年12月的曼谷东南亚运动会,将是他续写传奇的新舞台。
若能在800米项目夺金,蒂鲁本将终结新加坡长达52年的奖牌荒。该项目最后一位站上领奖台的是1973年获得铜牌的塞尔吉特·辛格。女子组方面,新加坡选手吴翠玲刚在2023年金边东运会斩获铜牌。
在新加坡田径协会的会议室里,应我要求,他展示了亲自运营的协会Instagram主页。
据蒂鲁本回忆,刚接手时账号仅有4000粉丝,如今这个数字已突破1.2万大关。
谈及赛道成绩时他谦逊内敛,但展示自学成才的多媒体技能时却自信满满。他真诚告白:自己本质上是个创意人。
“翻看早期内容会发现视觉设计越来越精致,这就是我不断进化的证明,”他嘴角扬起骄傲的弧度。
他的魔法不止于视觉包装。任意点开一篇运动员专题推送,都能看到鲜活的人物故事与赛事成就交相辉映。
“当这些内容引发热议,就等于把运动员推向聚光灯下——特别是我的报道永远争分夺秒。这本质上就是现场直播,让公众能轻松追踪赛事。”
“如果没有让公众追随运动员的平台,就不可能建立深厚的情感联结。”
除了经营社媒,为协会和运动员争取赞助也是他肩负的重任。
全职入职以来,他已为田径运动争取到七个新赞助商。其中主力赞助商Income保险去年七月宣布,将通过保险保障及海外训练竞赛资金,五年内每年向协会投入10万新元。
蒂鲁本深知本地体育协会获取资金的艰难。
“阻碍人们在新加坡追求体育事业的,往往是无法靠此谋生,”他直指核心。
“年轻时我缺少海外训练机会,但这其实至关重要。这些赞助将直接惠及运动员,注入高水平训练计划与设施建设。”
在提升项目知名度方面,蒂鲁本或许显得雄心勃勃。但作为自律的顶尖运动员,他始终言行合一。
每日两次训练雷打不动:周一、四、六专注跑道,周二、五进行力量训练,间隙则用30-60分钟长跑填满。
周日是唯一的完整休息日。没有夜生活与快餐,社交圈就是训练伙伴和每周共进晚餐的女友。
当我问及是否感到痛苦时,他淡然道:“多年高强度训练让身体适应了一切。”随即幽默补充:“或许我只是累到麻木了。”
人们常会忘记,这些训练是他完成全职工作之外的加练。
但他清楚,工作赋予的弹性作息是难得的礼物。
“新加坡多数运动员需兼顾学业工作,很难像我这样高频训练。正因无需定点坐班,我才能承受职业运动员的训练负荷。”
但七年前,一切几乎分崩离析。
17岁那年,他成为校史800米最快选手,打破400米国家U18纪录闯入世青赛半决赛,完成东运首秀。正当事业如日中天时,18岁的他在国家初级学院最后一年训练中拉伤腘绳肌。
破纪录计划被迫搁浅。
“心理受到巨大冲击,失去运动员身份让我陷入抑郁,”他回忆道,“我一直以追求卓越的运动员自居,突然无法训练堪称毁灭性打击。”
创伤蔓延至赛道之外。
自幼成绩优异的他就读资优班,考试从未失手。但那一年他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没料到消沉情绪会让学习如此艰难。当内心被阴霾笼罩,知识根本装不进去。”
A水准考试失利后,在家人和心理医生支持下他重整旗鼓。服役期间坚持自学,次年以自考生身份成功通关。
对竞技运动员而言,一年的伤病折磨足以让人萌生退意。但问及是否考虑转行时,他毫不犹豫地否定——不仅源于对跑步的热爱。
“我知道自己潜力未尽,终将重返巅峰,只是需要时间。”
“人生各有困顿,或许我算幸运的——拥有完善的支持系统,而且在允许试错的年纪经历这些。”
“没有那段低谷,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作为曾接触过长跑的人,我难以理解他主动选择800米这项“酷刑”的动机。
他会心一笑:“这确实是最痛苦的赛事。”既不能全程冲刺又不敢稍有松懈,最后全凭意志驱动双腿。
“明知会更痛苦,但我始终对800米情有独钟。这是项需要战术智慧的硬核赛事,最能发挥我的特质。”
越野跑出身的他无惧长距离,多年400米训练又赋予他长跑选手望尘莫及的冲刺能力。“这样的步频,”他自信道,“就是我的利器”。
转项很快见效,最终在韩国之夜刷新国家纪录。他忆及最后200米时全身撕裂般的痛楚:“我在脑中反复念诵:国家纪录就在终点,继续冲刺!”
未来两年是他职业生涯的关键期。首战是12月的东运会,他剑指金牌。
上届河内东运会他随4x400米接力队摘铜,这次他期待站上更高领奖台。
“我充满信心,”他话锋微转,“但并非最大热门。要创造奇迹仍需奋力一搏。”
紧接着是2026年7月英联邦运动会,届时将直面澳大利亚、肯尼亚等强敌。
目标始终如一——绝不当陪跑者。他的决心毋庸置疑:不仅坚持全职训练量,明年起更将常驻海外。
“新加坡可能是800米以上项目最糟糕的训练地,”他笑道,“肯尼亚运动员在12摄氏度的凉爽气候训练。我在海外时心率每分钟能低20次,承载更大训练量且恢复更快。”
若能选择,他仍愿继续培育新加坡田径协会社媒账号这个“亲生孩子”。
“这始终是我工作中最迷人的部分,我知道它正为体育社群带来改变。”
这个自称技术宅的跑者,既为心中热爱,也为见证新加坡田径迈向新高度的愿景,决心在两条赛道上继续奔驰。
待到十二月,或许他将亲手写下梦寐以求的头条新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