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科技巨擘比尔·盖茨在COP30气候峰会前夕投下的一封公开信，正在全球舆论场掀起惊涛骇浪。当这位曾斥资数十亿美元推动清洁技术的慈善家，突然呼吁重新审视气候危机叙事框架时，竟意外获得气候怀疑论者的欢呼拥簇，却让坚守减排阵线的科学家们扼腕叹息。这场认知战背后，折射出当代气候议题最尖锐的矛盾——在末日警示与技术进步、紧急行动与渐进改革之间，人类究竟需要怎样的叙事才能凝聚共识？当特朗普宣称“赢得气候骗局战争”时，当权威媒体标题扭曲原意时，我们更需穿透迷雾，审视这场关乎文明未来的话语权之争。
魁北克韦克菲尔德电：就在COP30气候会谈于巴西开幕前夕，科技亿万富翁兼慈善家比尔·盖茨向气候政治 discourse 投掷了一枚"叙事炸弹"，他发表长篇备忘录呼吁重新思考气候危机的界定与应对方式。
盖茨主张气候战略需要进行"战略性转向"。这记重击显然触动了敏感神经。社交媒体与传统媒体瞬间被关于盖茨"气候立场逆转"的错误断言点燃。
尽管他重申支持积极脱碳目标，这封公开信却受到气候怀疑论者的盛赞，同时激怒部分气候科学家。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更是亲自下场表态："我（我们！）刚刚赢得抗击气候骗局的战争。比尔·盖茨终于承认他在这个问题上完全错了。"
这纯属谬误。盖茨从未作此表态。事实上他特别强调"气候变化将带来严重后果——特别是对最贫困国家的人民"。他着重指出"我们阻止的每0.1度升温都意义重大，因为稳定的气候能让改善民生变得更容易"。
盖茨更进一步呼吁加大对全球健康与发展（特别是疫苗领域）的投入，并持续支持净零碳排放目标——所有这些都与特朗普的气候及外援议程背道而驰。
既然如此，为何众多气候怀疑论者仍为盖茨的公开信欢呼？又为何部分气候科学家感到沮丧，尽管他始终坚定支持脱碳？
盖茨备忘录的核心是恳请气候谈判代表正视"三个真相"。
其一，应将气候变化视为"严峻挑战"而非必然的"文明终结者"；
其二，像2015年巴黎协定聚焦于控温2℃这样的温度目标，并非衡量气候变化进展的最佳标尺；
其三，守护人类免受气候变化威胁的最佳途径是推动全球健康与经济繁荣。
盖茨分析的精髓在于断言技术创新——如电动汽车、可再生能源与电池储能——已开始降低全球经济活动的碳强度，而未来更具突破性的创新将由经济发展与健康社会驱动。
他引用国际能源署二氧化碳排放预测的变化作为佐证——指出2014年预测显示排放量将显著增长，而2024年预测则呈现大幅下降（尽管部分评论员对盖茨在此具体节点的解读存有争议）。
盖茨希望读者认知到：依托增长与技术创新，气候变化领域正在取得实质进展，因此"最坏情境"已不再可能发生。
正是盖茨"气候变化不会导致世界末日"的初始定调，引发了气候怀疑论者的强烈共鸣。备忘录开篇便批判"灾难论调"所谓"气候巨变将摧毁文明"的断言。相反，他主张"在可预见的未来，人类仍能在全球多数地域生存繁衍"。
由此出发，气候逆流者开始围猎这份备忘录。某大型阴谋论账号在X平台公然造谣"比尔·盖茨今日亲口承认气候变化全是谎言"，其他跟风者蜂拥而至。
就连媒体也推波助澜，《未来主义》刊载的文章竟冠以严重误导性标题"比尔·盖茨称气候变化其实没那么糟糕"。
这般反应并不意外。"气候变化不会终结文明"的论断，与怀疑论者长期宣扬的"主流气候科学靠恐吓推动政治议程"的论调不谋而合。
研究表明气候怀疑论者惯用非黑即白的认知框架来简化复杂系统。
在这种世界观里，若气候变化不具末日属性，便可被斥为危言耸听，进而推导出气候政策纯属多余，甚或是社会管控的遮羞布。
"气候变化不会实际终结文明"的观点并非创见——即便对盖茨而言亦然。在我关于增长-环境辩论的研究中，早已揭示主流可持续发展论述始终建立在这样的预设上：即便最紧迫的环境问题也能通过管理化解，而经济增长与技术创新正是最佳解决途径。
然而对部分气候科学家而言，盖茨备忘录过度推崇技术魔力——特别是小型模块化反应堆、碳捕集封存及地球工程等探索性高风险技术。
正如气候学家迈克尔·曼恩评价格茨备忘录时所言，这种对"技术救世主义"的迷恋"将引领我们走向危险歧途"，因为它可能分散对已验证减排策略的关注，并为延续化石燃料燃烧的现状提供掩护。
其他气候科学家则认为备忘录淡化了迄今全球变暖的严重性，尤其是本世纪末预期升温幅度（按盖茨表述可能较工业革命前升高2.9℃）。
例如科学家丹尼尔·斯温指出，尽管认同部分核心主张，仍对备忘录的叙事框架感到"沮丧与深切失望"，正是因其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已知的危害与系统风险。斯温援引已故环境学教授斯蒂芬·施耐德的警示：在全球变暖议题上，"世界末日"与"对人类有利"恰是概率最低的两种结局。
犹如炸弹引爆后硝烟弥漫的战场，盖茨的檄文虽搅动了气候政治格局，却未能彻底扭转战局。争论仍将持续。怀疑论者势必把那些误导性标题截图收入他们质疑气候科学的素材库。
与此同时，气候科学家仍将负重前行，在不适于呈现复杂性的政治环境中，继续承担传达气候风险、紧迫性与不确定性的艰巨使命。
备忘录改变不了科学事实。但它确实揭示了气候政治对叙事框架的极端敏感性，以及同一信息如何成为截然不同议程的弹药。
本文作者瑞安·卡茨-罗森系渥太华大学政治研究学院副教授，评论首发于《对话》期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