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一桩7个月大婴儿离奇失踪案正在撕裂美国社会。当TikTok"记者"扛着手机冲进命案现场，当键盘侦探用谣言填补警方通报的空白，当悲剧成为流量狂欢的盛宴——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案件的扑朔迷离，更是数字时代下人性与伦理的剧烈碰撞。这起发生在加州的案件犹如一面棱镜，折射出社交媒休如何重塑犯罪叙事，而真相又在何处安放？以下是来自前线的深度报道。

　　当文森特·休斯律师走出刚因涉嫌杀害亲生婴儿伊曼纽尔而被捕的杰克与丽贝卡·哈罗夫妇家门时，立刻被记者和自称"TikTok新闻人"的人群团团围住。

　　围观群众发出嘘声和辱骂。一名举着手机直播的男子厉声质问：

　　"为杀人犯辩护是什么感觉？"说完就把镜头转回自己，对着观众宣布："我刚向他提问了。"

　　过去两周，7个月大的伊曼纽尔·哈罗失踪案，已成为独立记者、网络侦探和罪案爱好者的集结号——有人甚至专门从外州赶赴加州记录案件进展。

　　他们在哈罗家门外支起草坪椅直播；有人直接上前敲门。

　　网络侦探们剖解警方发布的零星信息，常用谣言、猜测和影射填补空白。（例如休斯律师仅是杰克此前另起案件的代理律师，并未参与本案。）

　　事态严重到让河滨县警长查德·比安科在发布会上公开谴责追踪此案并分享未经证实信息的"键盘战士"。

　　"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有人在社交媒体发帖，你们就信以为真。"比安科说。

　　社交媒体的崛起彻底改变了罪案爱好者追踪重磅案件的方式。早期案例可追溯至"金州杀手"案——这起悬而未决的连环杀人案引发全民关注，最终推动警方破案。米歇尔·麦克纳马拉的畅销书《我将在黑暗中消失》记录了这起民间侦探行动。

　　当去年夏威夷女孩汉娜·小林在洛杉矶机场失踪后，网友自发开展搜寻。他们的行动让案件获得全球关注，却也给警方和家属造成困扰。有侦探声称她遭谋杀或拐卖，最终警方证实其自行前往墨西哥，不存在犯罪行为。

　　针对伊曼纽尔案，官方对民间调查表示沮丧。

　　"寻找婴儿伊曼纽尔应该是警方的专属工作，"比安科在得知有主播前往案相关地点"协助搜寻遗体"后强调。

　　"你们只会让未来调查更复杂。"警长警告道。

　　过去热衷罪案故事和阴谋论的人需要费心寻找素材和同好。

　　"现在他们会自动找上门，"俄勒冈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信息伦理副教授惠特尼·菲利普斯指出。

　　随着更多人关注凶杀谜案，旨在延长用户停留时间的社交媒体算法会推送相关内容，创作者趁机发布更新吸引受众。

　　"这类罪案故事成了内容产品——立即引发各种伦理问题，"菲利普斯说，"因为这涉及真实的暴力、真实的创伤、真实的多重人生毁灭。"

　　菲利普斯认为接触真实罪案内容的主要有两类人：普通网民和试图打造个人品牌者。

　　当布莱恩·科伯格在爱达荷州残忍杀害四人的案件仍是谜团时，网络侦探通过公开信息锁定自己的嫌疑人。

　　旅行博主盖比·佩蒂托被未婚夫杀害后，此案成为某些真实罪案网红的事业跳板。

　　"很多普通人早期跟进这个故事，借此建立个人品牌，"菲利普斯说，"然后成为真实罪案影响力人物，开始涉足更多案件并实现变现。"

　　伊曼纽尔案的搜寻始于8月14日，41岁的丽贝卡·哈罗报案称在尤卡帕停车场给儿子换尿布时遭袭击，婴儿失踪。

　　据圣贝纳迪诺县警局透露，她告诉警方自己被打晕，醒来后孩子不见了。

　　但两天后官方宣布婴儿母亲陈述自相矛盾，且"不能排除犯罪行为"——质疑声瞬间涌向丽贝卡·哈罗，很快蔓延至其丈夫。

　　法庭记录显示，32岁的杰克·哈罗因2018年对女儿实施造成严重永久性伤害的故意虐待重罪被判缓刑。

　　记录表明他在2023年认罪，本应服刑后参加劳改计划替代四年监禁，但高等法院法官暂停了刑期。

　　河滨县地方检察官迈克·赫斯特林在发布会上直言暂停刑期的判决为伊曼纽尔之死亡铺平道路。

　　"如果法官当时尽职尽责，伊曼纽尔今天还能活着，"赫斯特林说，"这既是耻辱也是暴行。"

　　8月26日哈罗夫妇在河滨县首次出庭时，法庭挤满人群，记者和电视台摄像机直播听证会。尽管失踪案报于圣贝纳迪诺县，但当局认为婴儿是在河滨县家中长期遭受虐待最终致死。

　　现场包括自称独立记者的艾哈迈德·贝洛佐，他运营着热门TikTok账号"On The Tira"，每日更新哈罗案视频。账号关联的网店销售T恤、连帽衫、帽子和贴纸，所有商品近日售罄。

　　贝洛佐发布的视频显示他探访哈罗住宅（受到粉丝欢迎）、警方搜寻婴儿遗体的莫雷诺谷地区，以及报称失踪的尤卡帕停车场。在一段视频中，他采访商场女员工，要求提供失踪当日监控录像。

　　被问及媒体在案件中的作用时，河滨县警局强调需区分报道与传谣。

　　"必须认识到错误信息——无论来源——都会在社区制造不必要的恐惧、混乱和不信任，"警局声明指出，"我们赞赏记者核实事实和负责任报道的重要角色。相反，网红传播未经验证的信息会导致鲁莽猜测，妨碍正义伸张。"

　　皮尤研究中心8月研究显示，约26%美国人认为在社交媒体发布新闻的人是"记者"，50%认为不是，23%不确定。

　　自称来自弗吉尼亚州的独立记者吉米·威廉姆斯表示力求规范操作，他运营着真实罪案YouTube频道"Dolly Vision"。

　　"我已在此蹲守三天，"他在哈罗夫妇被捕当日于其宅外表示。

　　此案吸引他是因为母亲的陈述、父亲过去的虐童案，以及警方无法排除犯罪行为的表态。

　　"儿童失踪案不该有这么多危险信号，"威廉姆斯说。

　　作为独立记者兼私家侦探的丈夫，他表示以更高标准要求频道内容。

　　"有些人实在疯狂，他们故意挑衅制造场面博取点击量，"威廉姆斯如此评价那些非严肃记者。

　　在社交媒体搜索话题标签#EmmanuelHaro，会出现大量新闻片段和评论视频。

　　自哈罗夫妇首次出庭后，贝洛佐已发布十余条视频。

　　他上传了与众人在停车场组建"自主搜救队"寻找婴儿遗体的视频。

　　随后发布的视频配着惊悚音乐，展示车辆行驶在10号高速公路的画面，字幕写着："这是通往加州卡巴松伊曼纽尔家的路"（拼错了婴儿名字）。

　　早期报道中他曾错误宣称找到婴儿遗体。

　　被问及失误时贝洛佐面露难色，称癌症治疗药物影响了自己判断。

　　"这对我造成很大消耗，"他说。

　　夫妇听证会后，当丽贝卡·哈罗被带出法庭时，贝洛佐突然高喊："hola"——这正是孩子母亲所述绑匪抢走婴儿前说的问候语。

　　多名警员当场短暂拘留了他。

　　法院外，贝洛佐在镜头前为失控行为向观众道歉。随后他被求合影的粉丝团团围住，众人感谢他的"辛勤工作"。